殇 (一)· 爱别离


 *昨日黄昏不可追。



在深夜的书房台灯下写工作总结的骆闻舟,悄悄地起身,生怕挪椅子的声音惊扰了睡在旁边儿单人床上的费渡。十一点多的时候,骆闻舟试图抱起玩儿着半截游戏就睡着了的他,放回主卧的大床上,可是刚往起抱了一下,费渡就醒了,问他也要回房睡吗?他表示自己今天得写完工作总结,于是费渡挣开他的手,让自己又落回到了这张小床上。骆闻舟坐到小床边,用手背轻轻磨搓着费渡的侧脸,他均匀的呼吸,稍稍吹起了落在一侧的长发,骆一锅从费渡怀里抬起头来,半睁着眼睛看了看骆闻舟,转头就又重新扎了回去,并响起了一阵有韵律的咕噜声。骆闻舟轻手轻脚地把人稍微往里挪了挪,自己躺在他背后,从腰身揽过,再带进怀里……



 



骆闻舟这一夜久久不能入眠。拖了差不多一个半月,总结里的几行字,却承载着一个消逝了的年轻生命。那青年年龄与费渡相仿,尸体在出租房内被发现。出租屋坐北朝南,阳光充足。窗台边有一盆死者养的玉兰树苗。这件案子在第一次勘察时就已认定是自杀,死者钱包中的照片,清秀的青年正在和什么人合影,而另一半却已被撕去……他将自己美好的生命,用一根平常可见的打包带截住了去路,直直的悬挂在屋顶下,再无来日。



 



青年名叫岳松,小伙子生前长得干净挺拔,前年才重点大学毕业。之后在一家外企就职,做最近紧俏的手游市场的消费趋向分析。本来这么一个外表出众,工作顺利,还有一份不错薪水的白领,又是土生土长的燕城人,大把的机遇和前程都在等着他,可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出色的青年竟有不为人知的痛苦。



 



骆闻舟记得清理现场时,问同事是否通知了家属,同事跟他说这事可能有点儿麻烦,之后又支支吾吾说不清,他觉得事有蹊跷,于是叫上陶然去了一趟自杀者的父母家。让人没想到的是,原来这个才二十四岁的岳松,竟经结婚了。家中不仅有父母还有妻子和不到一岁的儿子。骆闻舟作为刑警的警惕心提起了一刻,却又在之后的调查中凉了下去。



 



骆闻舟和陶然在岳松家里时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当时又说不上来。这个家庭的气氛沉郁而灰暗,每个人都因着什么不开心,但又不仅是因为当事人的死。骆闻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家人虽然刚失去了家人,却让人觉得异常的冷漠。两个人知道从这家人嘴里撬不出什么,于是就把调查重点放在了死者的工作关系和朋友身上。



 



由于在岳松的自杀现场和家里都没有找到他生前用的手机,所以给调查增加了一定的难度。岳松的同事在得知其自杀的消息后,都很惊讶和惋惜。大家都说岳松生前是个开朗洒脱的人,对大家都很友好,对自己的朋友也很温柔,人际关系上绝对没有问题。只是他的部门经理透露了一个小小的细节,就是岳松好像不是很喜欢回家,仿佛对自己的妻子也有些排斥。那个部门经理记得,有一次岳松下班说要去给一个朋友过生日,朋友已经在公司外了,他也买好了生日礼物。大家都觉得小年轻常跟自己的朋友相聚是很平常的事,却不想岳松那时候还怀着身孕的老婆出现在公司的大门口。一开始大家以为是小两口闹矛盾,可能是岳松的老婆觉得他不顾家,就知道出去玩儿,也就都帮着说了两句,不想到最后,岳松的老婆竟对着岳松的朋友大打出手……



 



骆闻舟敏锐地从这个细节里感觉到了什么。阴郁的家庭氛围,不开心的父母,和自己朋友大打出手的怀孕妻子……有家不回,在外租房独居……骆闻舟问了岳松公司同事关于他那个朋友的信息,大家除了知道那个人叫刑佐,俩人从高中就是同校,好像是岳松的学长,其他的也就没再听岳松提起了。



 



骆闻舟去了岳松曾经就读的高中,找到了他已经退休的班主任。班主任姓王,是个将至古稀的老爷子。王老师听到自己曾经的学生自杀的消息,伤心得情难自已……骆闻舟一遍劝慰着老人,一边希望王老师能提供一些关于岳松和邢佐的信息。王老师再三考虑,决定告诉这位看起来诚恳可靠的年轻刑警,一些他不愿提起的往事。



 



“生不逢时啊!”王老师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骆警官,也许之于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生活和爱情,是平常又理所应当的。年轻人的感情,干净又可贵,哪一份不值得珍惜呢?虽然我曾任教的是高中,但是只要不过火,十几岁的爱情,在我眼里是最美好而宝贵的。”骆闻舟点点头,看着老人的目光伸向了远方,那里仿佛还存留着少年人最耀眼的回忆。“骆警官,我不知道您对同性恋怎么看……我本来不该把学生的隐私告诉别人,但是我实在不想那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骆闻舟其实心里早有个结论,他把面巾纸一张一张递给面前流泪的老人,心里也多是不忍。



 



“骆警官,岳松,生不逢时啊。我知道同性恋这种事,放在现在的哪个国家,也不能说被完全接受,你就说是有的国家同性结婚合法了,但是也还是有不少人反对,上街游行不是?可能是我这个人更愿意将心比心吧,当时有好多孩子愿意跟我私下里交交心,我也愿意倾听孩子们的烦恼与心声。岳松就是一个……他当年跟我悄悄地说,自己喜欢男生……哎,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教育工作,接触过几次岳松这样的孩子。但是,我就是觉得岳松这个孩子不一样,他乐观,不妥协,他知道自己只是顺从了自己的内心,他不是个坏人啊,骆警官。”



 



看着又流下一缕泪水的王老师,骆闻舟坐近了顺着老人的背。“我知道岳松喜欢邢佐。岳松高二,邢佐在高三复读。邢佐那孩子没有岳松开朗,但是一样的上进。其实第一次高考完,我们都觉得邢佐那孩子考得不错,但是跟他的第一志愿差了几分。我们做老师的,其实也不想孩子压力那么大,可是不管说什么,那孩子非要再复读一年,第二年才考上他想去的大学。”王老师擦了一把眼泪,继续说:“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们俩人还……那么好。”



 



“那,您知道岳松后来结婚的事吗?”骆闻舟问。王老师点点头,“我知道,后来他们班的同学聚会,我去了。但是岳松没来,别的学生告诉我他结婚了,我当时还一愣,但是也没说什么。后来专门送我回家的学生,当年和岳松的关系挺好的,知道我也知道岳松和邢佐的关系,就跟我聊了聊。说因为岳松家里逼着他结婚的事,两个人大吵了一架,还动了手。但是岳松架不住家里闹腾,还是被逼着跟一个别人介绍的外地姑娘结了婚……骆警官,您说,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也害了自己孩子吗!?”



 



骆闻舟心里挺不是滋味,他虽然有开明的父母,有理解他的领导和朋友,最重要的是,他有了费渡这个要拼尽全力要保护的爱人。但是他何尝不知道,在这个社会的大多数人面前,对于他们这些“异类”意味着什么……社会的舆论,家族、亲戚的不认同、不理解,肆意的谩骂和指责,更有甚者把他们标榜为社会的败类,和丧失了人类尊严、道德的怪物……这种事,就像是中世纪时,教会要矫正、烧死左撇子的行为一样荒谬!但是即使到了今日,要让所有人都懂得尊重这“绝非小众”的现实,却依旧难上加难。



 



“骆警官,是‘我们’,逼死了岳松!这不开化的社会,这舆论,这愚昧!是‘我们’,自认为‘正常人’的我们!逼死了岳松啊!”



 



骆闻舟从王老师家回来那天加班到很晚,陶然知道,他是不想把自己一腔的压抑带回家让费渡看见,于是一个人在静谧的办公室里默默地消化。陶然便也静静的陪着他。午夜时分,两个熬夜的刑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却听见走廊上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不是叫你在家乖乖睡觉吗!?”骆闻舟起身赶紧把费渡裹进自己怀里。



“我这不是怕你和陶然哥饿么……再说,没有你,我睡不着。”费渡一双桃花眼弯弯的看着他,让骆闻舟所有的压抑都烟消云散了……



 



由于是自杀,刑警队并不用立案。骆闻舟抱着费渡在书房的床上。“结束了……”骆闻舟的思绪随着困意,卷入了一团乱糟糟的梦里,直到费渡推醒了他。



 



“师兄,师兄!电话。”骆闻舟迷迷糊糊接起费渡递过来的手机,觉得自己才躺下没一会儿,居然已经天亮了。他揉揉眼睛坐起来,看着费渡已经跑到客厅去给他倒了杯温水,“喂?陶然。”费渡端着水过来,骆闻舟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冲刷掉了疲惫的沙哑。“嗯,嗯……你说什么?!”



 



骆闻舟提起一声吓了费渡一跳,水洒在了地上。骆闻舟一边讲着电话,一边按住要去拿抹布的费渡,让他乖乖坐在床上。“什么时候的事?几点发现的?现在现场有谁?”他一边用耳朵和肩膀夹着电话,一边先拿毛巾擦干费渡手上的水,又拿抹布擦干地上的。



 



他听完电话,对费渡说:“宝贝儿,哥得出趟现场。之前自杀案的出租屋又有人遇害了,我得去看看。”看着骆闻舟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费渡也赶紧帮他拿好了钥匙和包。“乖乖在家等我,我中午要是回不来你就去爸妈家吃,要不去找周大哥。不许喝酒!”看着费渡乖巧地点点头,骆闻舟又把人拉到怀里使劲亲了亲,才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看着自家的“通勤车”开出小区,费渡对着蹭过来的毛绒小胖子,“你想吃吞拿鱼吗?”“喵~”费渡决定收拾收拾带着骆一锅去周怀瑾的日料店开个荤。



 



(后续章节的案件中,会有嘟宝贝的参与,如果有想看嘟宝贝受伤的小伙伴,请自行去面壁!因为我已经在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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