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十一)· 涅槃 (完)

*《大般涅槃经》:

偈语一

一切有为法 皆悉归无常
恩爱和合者 必归于别离
诸行法如是 不应生忧憹

 

邢佐案被提交检察院之前,费渡问市局能不能为邢佐申请精神鉴定。骆闻舟虽然不高兴,但是和陆局一样,并没有反对。只是到最终庭审的时候,邢佐都被鉴定为在作案时,处于意志清醒,有控制行为的能力。

 

从第一次庭审开始,邢佐就很平静。他交代了所有的作案细节,也交代了自己的作案意图,费渡甚至为他请了一位不错的律师,不为脱罪和减轻刑罚,只为将他的所作所为向法庭做最详尽的解释和说明。

 

最后一次开庭宣判,费渡跟公司告了半天假去旁听。宣判时,消瘦的邢佐转头望向旁听席上的费渡,脸上露出一丝抱歉又释然的微笑。费渡微微摇了摇头。在这尘埃落定的一刻,费渡代表自己,原谅了这个差点伤了自己爱人的人。

 

邢佐最终被判处死刑,他在看守所最后的日子,只要求要岳松的手机,和那盆玉兰树苗。行刑的前一天,费渡去看他。一大早天还黑着,费渡就安静地穿好了黑色的西装。骆闻舟还没起床,躺在卧室的床上背对着费渡。费渡也许知道他醒了,但是什么也没有说,直到他出门,骆闻舟都保持着一动不动在床上躺着,盯着从窗帘缝隙透过来的一点路灯的光亮。听到费渡的车的引擎声逐渐远去,他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爸。您今天有空吗?我想跟您聊聊。”骆闻舟给骆诚一早打了个电话,然后也开车出门了。

 

费渡是唯一来给邢佐送行的人。邢佐的母亲在前几年因病去世了,因为父亲接受不了他是同性恋的事实,也早和他断绝了关系,重新组建了家庭。邢佐过去的人生,岳松是他唯一的亲人。

 

“费渡,谢谢你来送我。”邢佐消瘦的脸上却盛着微笑,反而比之前在法庭上看上去有精神了一些。

 

“我来送送你,也为了给你这个。”费渡掏出一张他自己去庙里求来的往生符。

 

邢佐有些惊讶,转而双手接下,笑着问他:“你信吗?”

 

费渡眨了一下眼,稍稍歪了下头,“岳松一定希望你信。”

 

“我恐怕,再难见他。”

 

“他为了你,你也念着他。人生最憾是有悔,但是唯有知悔,此生尽时方成‘人’。”费渡把解语说给他听,人生至此,就都明了了。

 

“费渡。要是岳松问我,怨不怨他。我把你跟我说的话告诉他可好?”看着费渡点点头,他又开口,“能不能帮我最后一个忙?我知道自己没法和岳松葬在一起,我没有亲人再能管我的身后事了,只求你,能不能让我的骨灰和岳松的手机放在一起?”看到费渡又点点头,邢佐笑了。“费渡,我想把我和小松的玉兰送给你和骆队。”

 

“好。”

 

费渡抱着那盆不小的玉兰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意外的看见骆闻舟正靠在门房和狱警说话。骆闻舟看了他一眼,就快步走过来接过那盆玉兰,跟门房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走了。费渡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看见他也是开车来的,于是想都没想的给陆嘉发了个信息后,就直接坐上了骆闻舟的车。

 

“晚上跟咱爸一块儿吃饭吧,咱妈还有半个月才回来呢。”骆闻舟看着前方,一只手从宽大的警服棉外套里掏东西,“给。早上不吃饭就出门,死刑犯都得吃饱了上路!你就给我饿着!”骆闻舟扔了一袋子煎饼和豆浆给他。费渡拿着带着骆闻舟体温的早餐看了看,然后重重的斜靠在了骆闻舟的右肩上。

 

骆闻舟本来想叫他起来,这样开车不安全,可是刚想开口,却看见费渡已经绯红的眼角,愣是把想要训他的话咽了回去。他伸手摸了摸宝贝儿的脸蛋,就沾湿了手,于是不得不停下刚起步的车,在狭窄的驾驶室里,用别扭的姿势把费渡搂在了怀里。

 

骆闻舟这天抱着在他怀里抽泣的费渡,到底是没再上班去。最近队里也闲下来,陶然也叫骆闻舟多陪陪费渡。

 

“闻舟,邢佐的案子之后,我看费渡的精神不太好。都不爱笑了……你多陪陪他。”这是两周之前,陶然和骆闻舟跑了个现场后,在路边饭馆里吃饭时说的话。

 

骆闻舟虽然比费渡大七岁还多,但是他不是超人,刚过三十的人,也就才开始肩负起对爱人的责任,过起有家室的生活。婚姻里很多问题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办,自己的爱人不管比同龄人多经历了什么,也是个前脚才本科毕业,后脚就进了研究生院的孩子。骆闻舟本来因为这次案子,心里还有些芥蒂,甚至他本想着等所有事情结束之后,对自家孩子“兴师问罪”的,可是因为费渡明显的心情不好,而搁置了“兴师问罪”,倒让他自己有了重新思考的时间。

 

费渡是为了他,才混淆了所有当事人的视听,把自己愣“劈成两半”,让邢佐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和岳松两个人的影子。除了邢佐的自怨自艾,还有对岳松的怨愤和怀念,费渡自己在这些情感角色上,独自占了百分之七十都多。

 

正式参与案子前,费渡又坦诚地表达过自己担心骆闻舟。这种担心甚至超越了骆闻舟对他的保护欲。在难得空闲下来,又没有过多交流的这段时间里,骆闻舟把前因后果都想了个明白,甚至可以说是在自我反省。但是哪怕面对着费渡“同情”杀人犯的行为,他都已经忍着不发了,为什么费渡还是不开心……骆闻舟第一次遇到了“危机”,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哭泣的年轻爱人。过去他所有的简单粗暴和平铺直叙的情话一下都哑了火。

 

骆闻舟难得的打电话给自己老爹,叫他中午随便弄点软乎好消化的饭菜,自己又带着费渡随便在超市买了点儿他爱吃的东西,尤其是甜食巧克力什么的。两个人不到十一点就到了家,骆闻舟一手拎着所有的东西,另一只手领着费渡。站在家门口,在是让费渡开门还是自己放开费渡掏钥匙的抉择上,毅然决然选择了再拉一块钱的手!

 

“宝贝儿开门儿,咱爸没准下楼了。”

 

费渡才意识到骆闻舟还拉着他的手不放开,于是掏出自己的钥匙,打开了家门。

 

其实骆诚在家,听见动静也正打算过来开门,只是听见骆闻舟的说话声,他便站在门口等着。看见自己小儿子开了门进来,骆诚赶紧笑着把孩子迎进来,留下一个拿着一堆东西的骆闻舟,团在玄关艰难地脱鞋。

 

“爸!爸!您把东西拿进去啊!我都没地儿站!”骆闻舟无奈,指使自己那“没眼力见儿”的爸爸,骆诚嫌弃地一撇嘴,只是把最大的购物袋往里边挪了挪。骆闻舟在心里翻个白眼,心道:行吧,谁让我上赶着上人家这儿求教来了。

 

“小渡,饿了吧?你妈没在家,爸也不会做什么,冬瓜丸子汤,黄瓜炒虾仁,爸爸还自学了一个可乐鸡翅!”骆诚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孩子的脸。这眼睛明显哭了一通,小脸上还挂着没擦净的一条白印儿。“爸爸还买了瓶桂花陈,待会儿喝一点儿,又甜又暖胃。”骆诚突然压低声音说:“蛋黄派和果冻在你屋里床头柜下边的抽屉里呢。”说完拍了拍费渡的后背。

 

“谢谢爸!”骆诚看着把双眼皮哭成三眼皮的小儿子冲着自己乐了,心下暗道:看来这么多年当爹的经验不错,哄孩子零食最好使!

 

骆诚听骆闻舟的,把米饭蒸得软乎乎的,骆闻舟跟喂孩子似的,拿一碗丸子汤兑了小半碗饭给费渡,又督促着他吃菜。自己任劳任怨地把鸡翅的骨头撤出来,把肉放到他旁边的小碟子里。难得他没有牢骚,让费渡在老爹的庇护下喝了两盅桂花陈。

 

爷儿仨花了半小时吃饭,吃了饭趁着骆闻舟收拾桌子、洗碗擦地的工夫,骆诚护着费渡上小屋去吃饭后甜点。骆闻舟皱着眉头假装听不见撕包装袋和把果冻壳扔地上的声音。等都收拾好了一转头,就看见自己爹正嘴里嘬着个果冻从小屋出来。

 

“让那孩子睡会儿午觉。”骆诚跟骆闻舟说着,俩人一边一个,对坐在了沙发山。

 

“爸,你这么养孩子不科学,他刚吃饱你让他就躺下睡觉。”骆闻舟不满的皱皱眉。

 

“我这怎么不科学了?不科学把你养了这么大个儿!”骆诚反驳。

 

“您养我那时候我还能往长了长,现在您这么养他,就剩往横了长了!”

 

“往横了长有什么不好啊,我和你妈求之不得这孩子多长点肉呢!你还老吹自己做饭多好吃,那么好吃,我怎么不见那孩子长肉啊?”

 

“……我哪儿知道那小白眼狼把东西都吃哪去了……”骆闻舟嘟囔着。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儿,骆闻舟的手肘支着膝盖,身子向前微倾,正一脸谄媚的看着自己爹。骆诚当没看见这让他一身鸡皮疙瘩的表情,认真地眯着眼睛研究那只果冻壳的封皮,记住了牌子,打算下午再去买两斤回来。骆闻舟的厚脸皮也不是白长的,愣是拉着屁股底下的沙发,往骆诚跟前又凑了凑。

 

“你不是之前说自个儿什么都能应付吗?”骆诚翻眼皮看看他。

 

“那不是说的工作吗?我好歹也是第一回‘养孩子’,经验不足,您给传授传授呗!”骆闻舟看着骆诚只翻白眼,自己只能死皮赖脸凑上去。

 

“我看小渡挺懂事的,也没你说的那么冷漠,倒是你,规矩框子给人设了一大堆。你别以为你比人家大,你就有资格指导人家的世界观。”

 

“不是爸,您怎么批评上我了?再说了,他从初中开始,那世界观就随我了,我怎么还没资格指导了?他是有同情心了,但是他不能同情个杀人犯吧?”骆闻舟不甘心地反驳。

 

“……”骆诚甚了一会儿没说话,看着骆闻舟不再跟个冲锋枪似的了,才又开口,“闻舟,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的人类社会要有惩罚和奖励机制吗?”

 

“为什么?做错了罚,为了不再犯错;作对了奖,再接再厉呗。”骆闻舟脱口而出。

 

“那你有没有仔细想过这个机制中矛盾的点?”

 

“矛盾点?”骆闻舟摇摇头。

 

“闻舟,人类社会,往往没有绝对的对和错,很多问题都是相对的。站在的角度不同,所见的结果也不同。”

 

“嗯,我同意。”

 

“包括我们的奖惩。在这个社会体制中,大多数人同意的结果,也许换一个地方,所得的大数意向就不尽相同。比如,美国有陪审体系,也许我们国家的法律判了邢佐死刑,但是在美国就会变成十六年有期徒刑。”

 

“您说的这个没错,但是这不是为一个杀人犯惋惜的理由,这不客观!”骆闻舟这个刑警大队长目前怎么也接受不了费渡“为了杀人犯”掉眼泪的事实。

 

“你先别激动,等我把问题分析完,你再做反驳不迟。”骆诚慢条斯理地应对自家这只正义的火药桶。

 

“行,您先说!”

 

“闻舟,你首先要搞清楚一个问题。你所无法理解和安慰的,和真实需要你理解和安慰的,是不是同一个问题。”见骆闻舟一愣,骆诚笑了笑,“我们抛开法律的程序和结果不说。先说你刚才所谓的客观。首先这个案子的客观,是一个心灵闭塞而懦弱的人接连地犯错,最后导致了自己和别人的悲剧。其次一个客观点是,你和小渡实际参与了案件的侦破和调查,并且利用罪犯的同觉,自导自演了一出请君入瓮的大戏。”见骆闻舟点点头,骆诚继续说:“而第三个客观点,是小渡为了想要保护你,把大部分受伤的可能性都加在自己身上,而且对嫌疑人产生了你所谓的‘同情’。”

 

骆闻舟皱了皱眉,“爸,第三点里有费渡自己错误的主观性。”

 

“所有的客观,都是相对的主观,反之亦成立。我阐述的,是客观发生的事实,而且客观发生的事实里,存在你的主观臆断。”

 

“我怎么就……”看着自己老爹的眼神,骆闻舟闭了嘴。

 

“闻舟,你怪小渡保护你吗?”骆诚问。

 

“我没办法怪他……因为我,也让他担心了。”

 

“那你会因为他爱你而怪他吗?”

 

骆闻舟不明白骆诚为什么这么问,因为他刚刚回答了他不会因为费渡保护他而怪他,他只是因为害怕失去爱人而将恐惧转化成了愤怒表现出来。可是这次,自己忍耐的很好啊,没有责怪,没有逃避,自己甚至想加倍的对他好,天天变着花样多允许他按着自己的喜欢来。最近蛋黄派天天吃一个就吃了,红酒一天半杯的量自己也没说什么,自己百般的溺爱让步,他为什么还要为了一个让自己爱人伤心的人掉眼泪?!骆闻舟实在搞不懂,又不好责问已经没精打采的小屁孩儿……骆闻舟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年幼”的爱人有了心灵的代沟,才只好来请教和自己妈举案齐眉了大半辈子的亲爹。

 

看着骆闻舟拧巴、委屈、带点儿生气又无可奈何的表情,骆诚才觉出来这小子在婚姻中还是个生瓜蛋子!

 

“闻舟,小渡爱你。”

 

“我知道。”

 

“你就知道个表面。”看着骆闻舟不服气的样子,骆诚叹了口气。“闻舟,回到我们刚才的奖惩机制的问题上。如果在一个什么都可以以相对的角度看问题的社会中,那么奖和罚,有时就没有绝对的区别。你原来告诉我们说,小渡可能同理心差,过去连骆一锅都不养,才扔给你养。可是闻舟,如果他同理心差,他大可以把骆一锅随便扔了,告诉你和陶然猫养死了。你也说过,朗读者案的时候,小渡自己一个人陪着失孤的老太太,还自掏腰包的在天幕广播、揭自己的伤疤救人……闻舟,对待这次小渡对案子的反应,你和他,到底谁更不客观?”

 

骆闻舟被问得哑口无言,陷入沉思。

 

“闻舟。小渡到底为什么伤心?你真的明白吗?”

 

“我……”

 

“这次的案子,在小渡的心里大概没有你所谓的‘对错’。我这么说,不是因为小渡对人情淡漠,对死人没有敬畏,而是小渡认为,邢佐只是陷在了自己种下的‘因果’中,虽然牵连了无辜的人,但是他自己何尝不是因为爱生心魔?小渡不是同情一个罪犯,小渡是在为爱情惋惜。”

 

骆闻舟听了这话心里直打鼓,对于费渡的“同理心差”,到底是费渡在骆闻舟反过来追求他时慌忙逃避的一个理由。之后这理由又变成了骆闻舟自己为了让费渡远离危险的一个自欺欺人的“咒语”。反复强调费渡同理心差的人是骆闻舟自己,因为他不愿意面对爱人对其他人事的“同情”,他自私地希望费渡是他一个人的。正是这份“自私”,让自己“忽略”了费渡柔软而深沉的爱。

 

“闻舟,小渡是个善良的孩子,他希望世间的真爱都能有一个结果。”骆诚抬眼看看面有愧色的儿子,“你知道小渡前天给我打了个电话,他问我你是不是不高兴了,他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不知道怎么安慰你。那孩子比你还难受。他在你之前没爱上过谁,现在还处在新婚的‘实习期’,不得不向我这个过来人寻求帮助。”骆诚又看了看一脸震惊看着自己的傻儿子,露出了一个祖传的大尾巴狼似的笑,心道:没想到吧,你们两个小崽子最后还是得靠爸爸来解决问题不是!嘿嘿~

 

“爸……我……我是不是太不懂事儿了……”

 

骆诚难得露出一个慈祥又捎带揶揄的笑,“还行,知道反省自己了。这次要不是因为我小儿子不开心,我才懒得理你呢!让你自己难受去吧!”

 

“……我本来还以为我宝贝儿是心疼那杀人犯……爸,你就没不自信过吗!?”

 

“我凭什么不自信!我年轻时候又高又帅又优秀,追你妈一追一个准儿!谁不知道我骆诚出名的疼媳妇儿~哪儿像你,连嫌疑犯的醋都吃,还委屈我儿子!”

 

“……爸,您能谦虚点儿吗?”

 

“不能。我这是很客观的自我评价!还有,我告诉你,小渡这回对这件案子这么挂心,也是在反省自己。我在电话里已经跟小渡说过了,他这个年纪,应该是尽情撒娇耍赖、蛮不讲理的时候,不要像有的人明明相爱,却没有良好的沟通,导致很多本来不该有的误会最后酿成终身的遗憾。他说以后有事一定会跟你说清楚,商量好再做,他只是想护你周全,不希望你不开心。闻舟,小渡问我相爱的人死后能不能再见,我跟那孩子说,爸爸不知道人死后是否还能再见,但是我们目前所了解的,和能解释清楚的东西,只是这世界上我们能看到的,很小的一部分事实而已。在宇宙里,存在着无限大的可能性,所有的东西都不是绝对的。但是生死离合,自打有了人类文明,我们就赋予这些事特殊的意义与仪式,千万年传承,必定有它的道理。闻舟,爸妈希望你们两个,不管是在经历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人生的时候,都能一点一点参悟更多的人生中的真理,让两个人将要一起度过的人生更加完满和幸福。”

 

骆闻舟听了骆诚的话,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去卧室看他的睡美人了。骆诚起身准备再去一趟超市。刚穿上鞋,就听身后,“爸!你给这小崽子吃多少蛋黄派和果冻啊!”骆诚假装没听见,一溜烟地下楼去了。

 

费渡睡了不到三个小时,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骆闻舟抱在怀里,他抬头看看骆闻舟,那人并没有睡,只是宠溺地看着这睡肿了眼睛的小美人。

 

“师兄。”费渡带着鼻音叫他。

 

“睡醒了?”骆闻舟收紧了手臂又亲亲他的额头。

 

“爸呢?”小迷糊鬼瞥了一眼被收拾干净的地面,第一件事就是找家长庇护。

 

“找爸干嘛?你以为找老爸就能糊弄过去你头睡觉吃那么多零食的事儿?”骆闻舟捏捏费渡的脸蛋儿。

 

“……师兄我错了。”

 

“宝贝儿,师兄也错了……”看着费渡张大微肿的眼睛看着他,有些心疼。“宝贝儿,我不该不考虑你的感受,放着你一个人难受这么多天,是我不好。原谅我好不好?”

 

费渡看着这个从他少年时就陪在他身边,一如既往温柔的男人,现在脱下了过去虚掩内心又逞强的外衣,坦诚地露出内里柔软的疼爱。叫费渡再也离不开他分毫。

 

“好。”费渡把心里所有的别扭都化作了爱他和家人的力量,过去已成前生往事,现在到明天的向量,才是握得住的幸福。

 

晚饭的大厨变成了骆闻舟,骆诚带着小儿子玩儿了一出幼儿园的敲桌子催上菜的戏码,骆闻舟对这一老一小也是没辙。饭后眼见老的带着小的又吃了半兜子的果冻,骆闻舟终于忍不住发作,让两个人住嘴,并且自己收拾满地的果冻壳!于是他得到了一个积极的回应---“不!你收拾!”

 

过了八点半,骆闻舟终于受不了这一老一小的联合攻击,直接把费渡裹好,以没填够猫粮为由,提着比来时不小的一兜子零食,拉着恋恋不舍跟爸爸道别的熊孩子回家了……

 

第二天,是邢佐行刑的日子。一大早六点,骆闻舟带着费渡在看守所外。当邢佐被押解出来的时候,甚至有些不敢相信,骆闻舟会陪着费渡来送他最后一程。他人生最后的几小时,怀念,后悔,畅想……他后悔自己没看清人生里这么多美好而温柔的人和事;后悔自己曾经放不下的执著变成了业火,烧尽了本该灿烂的人生;后悔最后对爱人说的并不是真心的话……“人生最憾是有悔,但是唯有知悔,此生尽时方成‘人’。”邢佐带着对爱人的思念和愧疚,还有对此生的遗憾,和最后得到的这对为他送行的爱侣谨代表他们自己的原谅,没有牵挂的走了。

 

回程的路上,骆闻舟一路小心翼翼地注意着爱人的情绪。路过一家气球店的时候,骆闻舟看见费渡回头多看了几眼那些花花绿绿的气球,便停下车跑下去差着颜色给他买了一束回来。回到家,费渡放开手把所有的气球都放到房顶上,拴着气球的丝带垂下来,惹着家里一大一小两只猫跳着脚去够。骆闻舟挂好两个人的衣服,扯过费渡坐在沙发上,费渡伏在骆闻舟的腿上看着那些彩色的气球。

 

“宝贝儿……”骆闻舟想开口,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哥,邢佐已经见到岳松了吧。”

 

“嗯。”

 

……

 

后来,骆闻舟好好把玉兰的树苗育在父母家里,生怕家里两只猫祖宗拿它杠爪。元旦的时候,他买了些礼物,带着费渡去了岳松过去的班主任---王老师---的家里。王老师的老伴前几年去世了,有个女儿也在国外定居。这种时候有年轻人来看他,自然高兴得不行。他之前知道了邢佐的案子,伤心了一通,但是老人想到也许结束也是一种开始,便只期待活着的人们更好的活着。

 

骆闻舟第一次带费渡来王老师家,王老师看着他带来个俊俏的小伙子,心里刚有个猜测,骆闻舟就笑着搂着费渡跟他说:“王老师,这是我爱人,费渡。我带他来陪您过个元旦。”王老师拉着两个人进了屋,细听了两个人的故事。老人擦着眼泪,欣慰这世界上有不畏世间险途,坦诚而无惧的爱情。年轻的爱侣此生将并肩同行,不离不弃。

 

转年三月,骆闻舟带着费渡把邢佐送岳松的树苗移栽到费家别墅的院子里。看着给树苗浇水的骆闻舟,费渡问他玉兰花什么时候才能开。骆闻舟告诉他,玉兰树苗移栽,大约要过三五年才会开花,这三五年里,它会安静修养,汲取光华、雨水和养分,待到它根基稳固的时候,便会在早春时节,比其他的春花都早绽放。

 

“宝贝儿来,给它浇一壶水。”

 

费渡走过去,骆闻舟牵着他的手。

 

“所有的姻缘都要熬过寒冬,稳固了根基,才会开花结果。就像我和师兄一样。”

 

骆闻舟搂着和他一起度过了七年土层混沌,吵吵闹闹盘根错节,再不可分,终于迎来寒春中抽芽,暖风中开花,度了一季骄阳,又在深秋结果,于凛冬中相守相依的爱人。又是一季轮回,又是涅槃于人间。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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