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

 

  • 骆爸爸的粗犷育儿法……

  • 当妈妈和“哥哥”都不在,自己闹了肚子,爸爸也生病了……

  • “老婆我错了!”与“师兄我错了!”


 

眼看着要到元旦了,穆小青女士作为一名优秀的大学教授,又出差讲课去了。

 

电话里的骆诚,先坚定地表示了自己一个人的畅快与自由自在,和夫人不在时自我提高的生活水准,然后又讨好似的说自己的橱柜里,有上好的桂花陈和存了三年的茅台,他还不介意再出去买点果冻、蛋黄派和薯片……最后几乎有点儿可怜巴巴地询问,以这种条件,能不能再换小儿子早点儿回来来陪陪他……

 

费渡在电话另一头憋着笑,心里想着骆家这两父子真是一模一样。其实骆闻舟带着大队人马也出差快一周了,警察这一行,越到年节越是忙碌。费渡在穆小青和骆闻舟同时出差的这五天,有三天半是回家陪着骆诚吃饭的,虽然几乎每一顿里三分之二的菜品都是爷儿俩在外边买现成的,但是下班回家吃饭时有个人陪着,总比一个人对着清锅冷灶的强一些。

 

“小渡,猫能带来吗?”

 

果然,不光是儿子,“孙子们”也得一起来!

 

“行,爸。那我这就跟老师说一声回家了啊。”

 

才下午不到三点,费渡不是没逃过学,但是这次居然是在家长的要求下逃的!他挂上电话,溜溜达达到导师的研究室前,一身干净的毛衣、牛仔裤加白色调的板鞋,他自信,这身好学生的标配应该能换半天假!

 

果不其然,所有上点儿岁数的长辈都能轻易被一张乖巧的面孔,和谦逊的态度打动。更何况费渡竟然老老实实地告诉自己导师,是因为妈妈出差,自己爸爸在家实在闷得发慌,希望儿子能早点儿回家陪他。导师的岁数跟骆诚差不多,深知这个年龄段的人对孩子的依赖,更何况导师心知肚明这一家子是怎么回事儿,费渡这个骆家的儿婿,在家里简直是比他过去本科教的那个刺儿头—骆闻舟—还要宝贝的存在。

 

“行啦,我这边儿也没什么事儿,回去陪陪你爸!老小孩儿似的!把这本书带回去,看完了下礼拜给我交个总结。期末前还得在系里发表呢。老师可是想着带你去学会风光一圈儿呢,也给他们那些老外显摆显摆咱现在的侧写分析,一点儿不比他们老美差!”

 

“哎。谢谢老师。我下礼拜来之前给您先发邮箱里,什么地方需要改,您随时联系我。”

 

费渡开学前特意和导师商量把见面指导的时间安排在了周五。一是不耽误自己的工作,二是放学就可以直接回家,连着休息日还方便他就着刚上完的课写发表。而且周五他这个老板不在公司,大家岂不是也能多一点儿休闲和提前下班的福利。

 

费渡先开车回家接上两只猫儿子,又发了信息告诉骆闻舟今天还是跟老爷子一起吃饭,周末就住那儿不回家了。如果他周末能回来,直接去爸妈那儿就行。远在外省的骆闻舟看到这条信息,心里也暖融融的,他刚和费渡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指望过他能像亲生儿子一样侍奉自己的父母,只要他不排斥,还能叫一声“爸妈”就是谢天谢地了,却不想,还不到一年,费渡就成了二老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费渡也“突飞猛进”式的变成了一只懂得回应父母,知恩知孝,还会跟父母撒娇的“小团子”。骆闻舟虽然越来越像是爹妈捡回来的,可是他心里却充满了欣慰和甜蜜。

 

“你们俩不许又吃一垃圾桶的果冻壳,还不扔垃圾,等着我回去收拾啊!”骆闻舟发了一条带警告性质的信息,脸上却笑得陶然都忍不住伸头去看他的手机。

 

“知道啦!爱你~88~”费渡揣好手机,一脚油门就出发了。

 

他又打电话询问了骆诚还要不要买些肉和菜回家,骆诚告诉他都准备好了,叫他直接回家,又嘱咐小心开车。

 

费渡到楼下的时候,骆诚已经算好了时间下来迎他,算计了一下费渡的背包和猫的重量,骆诚果断地抱起了两只猫。费渡又赶紧抱回了一只。骆诚打开门,把骆一锅扔进去后,赶紧又把费渡让进去,自己才断后关好门。

 

“你妈啊,简直就是报复我!我年轻的时候出差,那都是部队上的任务,说走就走,国家让你去,谁能拦得住?现在倒好,我不用老出差了,想好好在家补偿她一下,她现在倒变着花样出差!今天一个报告会,明天一个座谈会,这又出差给外地的学生讲课!我看她就是变着法儿的出门旅游,还不带上我。咱这家里就有个大学生,我怎么没看人燕公大的教授没事就天南海北的出差呢?”

 

费渡坐在沙发上,看骆诚一边摆弄电火锅,一边自顾自地发牢骚。他忍不住笑,越发觉得骆闻舟真是这家的亲儿子。骆诚看着费渡笑,自己也笑起来。

 

“嘿嘿,还好现在我有俩儿子了,他们爱在不在,不在正好儿!也没人管咱们!今天咱爷儿俩吃涮肉,冰箱里我还买了你爱吃的,今天喜欢吃什么咱就吃什么。正好你妈不在家,熬夜睡懒觉也没人管!”

 

爷儿俩的如意算盘打得可好,可怜身在外地的母子俩不知为何,分别在热腾腾的空调房里都打着喷嚏。

 

骆诚知道穆小青后天才回来,骆闻舟就是再快也要明天晚上才能到家。除了涮着吃的牛羊肉和蔬菜,他还温好了酒。知道费渡不怎么喝白酒,他便开了最好的桂花酒,让费渡敞开了喝。费渡虽然被香甜的桂花酒勾着馋虫,但是终究没有“敞开”了喝,他知道这几瓶酒是骆诚平时收着不舍得喝的,连骆闻舟都不给,自己能有幸尝尝,就已经很开心和自豪了,只是这样的好待遇,最好别让骆闻舟知道!

 

一顿饭吃完,爷儿俩都懒得收拾,两个人吃饭用了五六只碗,连大带小的盘子,装菜沥水的篮子,还有中间一个大锅。剩着一个桌子跟战场一样。骆诚想的是明天醒了再弄,费渡想的是明天找个家政服务来弄。反正两个都不愿意收拾的人,心安理得地放着一桌残骸,就移动到了沙发上。

 

不出十分钟,骆诚居然又从冰箱里捧出大半个西瓜!这个人大概是养骆闻舟养惯了,什么“飞沙走石”般的粗狂育儿方法都用过!由于骆闻舟在这种“不择手段”的育儿法之下,不仅好好的长大了,还长得颇为健壮,所以骆诚一向认为,孩子就得“胡养”,这样才不娇气。当然,他心知肚明费渡不一样,这孩子天生娇气又金贵,更何况他和孩子他妈也乐于宠着,只是有的东西习惯了,他也一下想不到这么周全。比如现在,费渡刚吃了一肚子羊肉和热汤,他就塞了大半个正中心插着勺子的冰西瓜给他……

 

一个西瓜抱着吃,第一口还得先舀最当中,这是最传统的宠孩子方法。费渡自从有了骆诚和穆小青这对父母,逐渐地也变成了传统家庭里的“宝贝疙瘩”,更何况父母年岁越大,越是疼爱老小。过去生活刚进入正轨时的拘束和客气,越来越被家庭亲近的烟火气取代。只是骆诚只想着吃东西干净就成,忘记了大油大凉恐怕是要闹肚子,而费渡自己也从来不会照顾自己,只是趁着骆闻舟不在家,跟着爸爸“肆意妄为”,完全不想想自己那纸片人似的体格。

 

过了十点,费渡被精心调养的生物钟催着他睡觉了,洗过澡,再钻进被猫儿子捂暖的被窝……冷热交替,终于,他娇气的肠胃开始抗议了……

 

另一边,抱着费渡的电脑看了半天怀旧情景喜剧《我爱我家》的骆诚,从坐在沙发上陪费渡吃西瓜的时候就觉得肚子里不对劲,围着肚脐左边疼疼、右边疼疼,该躺下睡觉了,右下腹就越来越疼……

 

费渡轻手轻脚地上了三次厕所,实在是受不了了,自己便在客厅的柜子抽屉里找肠炎药,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又不愿意大半夜发信息问骆闻舟。要是叫他知道自己要吃肠炎药,估计回来又是一顿唠叨。但是又怕自己就这样折腾到明天早上,他认命地回头看看已经站在父母卧室门口的骆一锅,无奈,只能敲了敲门。

 

听见骆诚应声叫他进来,费渡才开了门走进去。

 

“怎么了小渡?”骆诚从床上坐起来,自觉一阵眩晕,但是还算能挺得住。

 

“爸,有治肠胃炎的药吗?我有点儿闹肚子……”

 

费渡小时候,不管是感冒发烧,就算是哪里再疼,都是忍着,尤其不敢大半夜的去叫费承宇给自己找药吃。可是自打有了骆闻舟,一切普通家庭的孩子该有的待遇他全都有了,甚至到了溺爱他的地步。

 

骆诚知道这一定是自己那半个西瓜惹的祸,这要是孩子妈在家,估计自己是要挨骂了。他一点儿不敢怠慢,这要是再发起烧来,等明天家里那电线杆要是回来了,可就要闹翻天了!

 

骆诚赶紧想起身给费渡拿药,却不想刚一站起来,就又跌回床上!

 

“爸?爸!您怎么了?!”费渡吓了一跳,这明显不是没站稳跌回去的!“爸,您哪儿不服输?!”

 

“……没事儿、没事儿,爸就是没站稳。”骆诚极力掩饰着自己其实已经晕头转向的事实,“药都在小衣柜最上边的抽屉里呢,肠炎宁,吃两片。”

 

“爸,您是不是发烧了!”费渡这个小人精才不上当,他确定骆诚就是不舒服。

 

“没事儿,可能头睡觉着凉了,睡一觉就好了!你快去,把药吃了。”

 

费渡看着骆诚皱着的眉头,这才不是什么伤风感冒睡一觉能好的事儿呢!他看见骆诚的右手一直压着肚子。

 

“爸,您是不是肚子疼?咱上医院吧。”

 

骆诚本想拒绝,他惦记着孩子自己也不舒服,但是这次好像他是真有点儿顶不住了。

 

费渡今晚自己也喝了酒,周五的深夜,叫周怀瑾和陆嘉也都得花上一阵时间,于是他选择了专车。

 

费渡自己赶紧穿好衣服,因为不知道要在医院待多久,他给骆一锅和费一碗开了四只罐头,又放足了差不多够两天的猫粮和一大盆水。骆诚好歹还能知道拿好自己的医保卡,费渡帮着他穿好了外衣,又不容拒绝的,像每次骆闻舟包裹他似的,把骆诚也裹得严严实实的。虽然骆诚的肚子已经疼得让他走路都费劲了,但是他还是腾出点儿精神,砸吧了一下自己现在所受的待遇,不知道是哪一丝神经被连了觉,他竟从心里到嘴里都甜丝丝的。

 

费渡将就着骆诚下了楼,车正好停在了楼道口。司机师傅一看是大半夜儿子急着送爹上医院,一点儿不含糊,风驰电掣地就开到了最近的综合医院的急诊大厅外。

 

到医院的时候,骆诚几乎站不住了,费渡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弯腰就背起了他!骆诚很想告诉他自己能挪两步,仗义的专车司机也跑进去帮着叫大夫了,可是费渡的动作又快又稳,让骆诚第一次感觉出自己单薄文弱的小儿子是多在乎和担心自己现在的家人。他竟突然觉得费渡的担心比骆闻舟第一次拿着工资给他买了他喜欢的茶具时还要让他感动,这份感动,让他悄悄抹了下眼角。

 

“爸?”费渡突然扭头捕捉到了这个动作,“医生!医生!您快一点儿!!!”已经拉着移动担架跑过来的医生又被费渡急促地催了一遍,“我爸!我爸肚子特别疼!”

 

骆诚干脆什么也不说,任凭家里的傻小子当他是疼哭的……

 

诊断室里,医生连摸带询问。晚上吃了什么,之前疼过吗,几点开始的,主要从哪里开始疼,现在又是哪个部位疼……

 

费渡把能答的都答了,但是医生说什么他却不是很懂。费渡自觉不是这么不能理解对方话语的笨蛋,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却着急的什么也听不懂了。

 

“听明白了吗?”医生问。

 

“我……”费渡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爸是盲肠炎,得做手术。”医生跟他解释。

 

一说做手术,费渡浑身都紧张了起来,他心里没这么害怕过,下意识的拉着骆诚的手越捏越紧。骆诚已经烧到三十八度多了,却还是保持着清醒,叫费渡别怕。他甚至比医生更细心地跟费渡解释,这就是个门诊的小手术,一会儿就做完了。还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即使真的很疼,他也不忘嘱咐医生:“我家孩子胆儿小,您看别吓着他。”

 

医生填好单子,看看这父子俩。

 

“您这孩子看着不大,还上学呢吧?成了,小帅哥,别怕啊,拿着这个单子,跟着那姐姐去把钱交了,你爸这手术一会儿就好。”

 

费渡跟着护士去交钱,一步三回头看着病床上的骆诚。

 

“您这儿子够孝顺的。”医生准备给骆诚硬膜外麻醉,骆诚的疼痛开始缓解。

 

“那可不,这孩子他妈出差了,他就天天回家陪着我吃饭。”

 

“这样的儿子可不多见,您有福气啊。几岁了?看着不大,还读书呢吧?”

 

“是,读研究生呢。”

 

“嘿,您真有福气!一看这孩子就有出息!”

 

……

 

交完钱的费渡独自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正对着护士站。刚带他交钱的护士正要出来刷杯子,看着这孩子有点儿不对劲,赶紧过来摸摸他的额头和脖子。这样有人靠近过来,费渡竟呆呆的没有躲。

 

“试试表!”护士麻利地解开他的外衣,让他自己试体温表。体温表冰冰凉凉的,激得他一哆嗦。过了几分钟,“我看看。嗯……三十八度五,你发烧了!”

 

于是在楼道里,护士叫内科值班的医生又询问了他一顿晚上饮食,于是就被一个六十来岁唠了唠叨的医生大爷揪去化验、开药、打针……为了保险,护士带他打完针,还盯着他吃了药,跟他说休息室的床他可以用,让他去迷瞪一会儿,但是费渡就是不肯,又回到手术室门口坐着。

 

“你这么着不行,烧还没退呢!你爸手术完了就没事儿了,你去那床上躺会儿,要不你爸没事儿了,你又躺下了!等你妈回来多着急啊!”护士说什么都要拽着这个穿得有点儿单薄的小年轻去休息。

 

“姐姐,等我爸出来我就去。”

 

“这就是个门诊的小手术,再有半小时就好了。你听话,要不你爸出来看你烧成这样多心疼啊?”

 

“那我就再等半小时。”

 

费渡看着护士的眼睛湿乎乎的,眉毛都撇下去了,护士也实在有点儿不忍心。夜班忙的时候忙死,现在也许只是暴风雨的间隙,可能是因为眼前的孩子实在是孝顺,长得又过于好看,护士也难得没有拿出命令和强迫的口气,只能希望这台普通的急诊手术,能比平时更快结束。

 

“这么担心爸爸啊?”护士陪他聊着天,希望他能好受点儿。

 

“嗯。”费渡的样子乖乖的。

 

“你妈什么时候回家啊?”

 

“后天。”

 

“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吧?”

 

“……我不敢……”

 

“你这孩子,这又不赖你!你妈回来还得说你爸给你瞎吃弄出肠胃炎呢!”

 

费渡心想,怕的就是这个……

 

过了不到半小时,手术就结束,费渡赶紧上前去询问情况。不等医生说什么,骆诚就赶紧告诉他没事,微创口,恢复也快,什么事也没有,叫他别担心。

 

“您给您爱人打个电话吧。您这得住三天院。您家孩子也发烧了,刚给他打完针,药也吃了。但是他最好休息,您看最好把您爱人叫回来吧,要不这孩子再病倒了,他不还得上学呢吗?”护士一股脑的把自己的建议倒了出来。

 

“小渡难不难受?爸自己能行,你快回家!”骆诚心想这次自己闯大祸了。

 

可是费渡只顾摇头,说什么就是不走。护士和医生劝费渡不要陪床,他也是不听。现在这两个人都不能吃东西,但是费渡的肚子又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还好现在床位不算紧张,护士说费渡可以守着骆诚,在旁边的病床上睡到七点。

 

费渡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骆诚拿着手机,想着孩子说:“爸,我能照顾您。”还是给穆小青拨了电话……

 

费渡虽然累,自己也发了烧,但是他有固定的作息时间,而且现在心里还装着事,怎么都睡不踏实。才过五点他就醒了。骆诚六点多醒过来,本来想动静小点儿,自己去上个厕所,却不想刚坐起来一点儿,费渡就赶紧过来扶他。

 

过了七点,烧才退去的费渡就要下楼买早点,骆诚揪住他,让他戴上自己那顶怎么也不可能符合小年轻审美的毛线帽。

 

护士和医生来巡房和测体温的时候,主治医又跟换班的护士使劲夸了一通费渡,说人家那孩子听话孝顺,长得好看,学历还高。两个小护士一开始只是客气地附和,等费渡买了汤粥小菜推门进屋的时候,小护士们才发出惊呼。一个说着“您家孩子真好看!”,一个说着“您家孩子读的不是中戏的吧?”……

 

这一天,骆诚真的被伺候成了老太爷,费渡跑前跑后的拿药、缴费,还一直都陪着他。几次骆诚叫费渡先回家睡一觉,费渡都只告诉他自己不累。骆诚心里知道,这个孩子平时作息规律,吃喝也都金贵小心,别说是骆闻舟照顾的周全仔细,就是自己和孩儿他妈也是百般的呵护,这次是委屈孩子了。

 

过了中午,骆诚又一次叫费渡回家,说自己也睡午觉,让他回家睡一觉,睡醒了再来也行,明天再来也行。

 

“爸,我不走。”

 

“你看你这孩子,这里连个电脑都没有。我一睡着了都没人跟你说话。你从昨天到现在才睡了四个多钟头,听爸爸话,回家睡觉去。”

 

“……”

 

骆诚看怎么也劝不走他,便也就算了,但是还是叫他尽量坐下休息。老爷子知道自己不睡费渡就会一直努着精神陪他,于是假装睡了一会儿,果不其然,费渡也趴在床边打起了小呼噜。护士又来巡房的时候,看见骆诚正够着自己的外套想要给费渡披上,于是赶紧过来帮忙。看着骆诚轻之又轻的动作,小护士忍不住笑。

 

“你可真是心疼孩子。”

 

“人老了,就越来越宝贝孩子啦。”

 

两个人都只发出轻轻的气声搭着话。

 

“您几个孩子啊?”

 

“俩,俩儿子。”

 

“这是老小吧?”

 

“是。”

 

“怪不得您这么宝贝呢,阿姨也宝贝这个吧?”

 

“你阿姨,那何止是宝贝啊!那要是她知道我让孩子吃的闹肚子发烧,你看我回家不得跪搓衣板去!”

 

小护士自顾捂着嘴笑了一会儿。

 

“您大儿子怎么没来啊?”

 

“他是警察,上班忙,也出差了。”

 

“您这俩孩子差几岁啊?”

 

“差着七八岁呢。”

 

“哦,怪不得您和阿姨这么疼这小的!等毕业了可别再让他干警察什么的了。”

 

“是、是,我和他妈哪儿舍得啊,恨不得就天天放家里守着。”

 

两个人聊着聊着,不觉外边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病房外,之后就响起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骆诚想说声请进,又怕吵醒费渡,只能拜托护士开一下门。

 

穆小青见开门的是护士,马上把焦急的面容调整出了笑容。

 

“您是费阿姨吧?”护士笑着问。当然,看着父子俩登记的名字,任谁都会想,小儿子肯定随了妈妈的姓。

 

“哎,是、是!”穆小青脑筋转得比她家天天在外破案的电线杆还快,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您家宝贝儿睡着了,叔叔怕吵他,没应声。”

 

“谢谢啊,姑娘!”

 

穆小青乐呵呵地谢过护士,才悄悄地走进病房。

 

她径直走到床边,先摘下手套轻轻地试了试费渡额头的温度,才又抬起头皱着眉头看斜躺在床上,一脸歉意的骆诚。

 

“你怎么回事儿!?”

 

“盲、盲肠炎。”

 

“我知道!你真是出息了!我儿子怎么了?”

 

“急性肠炎……”

 

骆诚当时给穆小青打电话的时候,先说了自己盲肠炎住院的事,穆小青当时着急,但是更心疼费渡好不容易周末休息还得陪床,也没想着着急要回家。但是听骆诚说费渡闹肚子发烧不说,还在医院陪着他不回家的时候她实在待不住了!在电话里埋怨了骆诚一顿,又问骆闻舟怎么还不回来,本来讲完课还可以在当地玩儿一天,穆小青心想,孩子就跟着这不靠谱的老头子吃了没一礼拜的饭就吃得两个人都进了医院!自己哪儿敢耽搁,买了张车票,马上就赶了回来。

 

穆小青压着声音训骆诚,费渡还是被吵醒了,迷迷糊糊抬起头,红红的侧脸上全是头发硌出来的印子。他抬头看清了穆小青,有些诧异。

 

“妈?您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穆小青伸手胡噜开他脸上的头发,又确认了一遍他真的退烧了,又拢了拢他身上披着的骆诚的外套。

 

“我再不回来,你让你爸毒死了我都不知道!”

 

穆小青愤愤地说着,费渡才清醒过来,他们还在医院,是骆诚打电话叫穆小青回来的,那他们胡吃海塞的事就已经暴露了……

 

“妈,不是爸的错。是我自己吃东西不注意。”

 

“你少替他辩解!晚饭吃的什么?”

 

“涮羊肉和西瓜。”费渡实话实说。

 

“!!!骆诚!!!大冬天的!你让他热汤热肉的就西瓜吃!”

 

“饭后!饭后吃的……”骆诚自知跑不了了。

 

“大冬天的吃什么西瓜!活该你盲肠炎!”

 

“超市卖嘛,我就想给孩子买点儿……”

 

“反季节的蔬菜瓜果伤身,你知不知道?!超市卖你就买?超市的药房还卖药呢!你怎么不买回来当饭吃啊!?”

 

父子俩都不敢吭声了,任凭穆小青数落了一顿。费渡的肚子又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中午没吃饭啊?”穆小青着急地问。

 

“医生说不能吃。”费渡小声的回答。

 

“医生说不让你爸吃太多!你跟着他挨饿干嘛!”

 

“早饭吃了……”

 

“这都几点了!走,妈带你吃饭去,咱就喝点稀的去,走。”

 

费渡犹豫着,还是没有走。

 

“那就剩爸一个人了……”

 

“我的小祖宗!你还心疼他!让他待着吧!”

 

任穆小青怎么说,费渡也不愿意就把骆诚一个人留在病床上。没办法,穆小青自己一个人出去买好消化的东西了。病房里又剩下了父子俩。

 

“爸,您还疼吗?”费渡有点儿沮丧地低着头,要是他也有一对骆一锅的尖耳朵,那现在一定是耷拉着的。

 

“早不疼了,我跟你说,爸爸年轻时候执行任务,让弹片打伤过。在肋骨那边。受伤的时候还不觉得,后来住院的时候,躺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那大半年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大气都不敢喘。可是等好了之后,再有什么开刀缝针的,我就都不怕了,什么都抵不过当初的那个疼。现在别说是盲肠炎了,就这么个门诊的微创手术,礼拜一就是让爸爸带着你去五千米高山拉练都没问题!”老骆家这满嘴跑火车的传统,绝对不是继承穆小青一个人的!

 

这时病房的门又被毫不客气地打开了。

 

“爸爸!你自己去就得了!我宝贝儿就不劳您折腾了!”果然,纸包不住火,穆小青回燕城的路上就给骆闻舟打了电话,下楼买吃的的时候遇上了风风火火赶回来,警服都没脱的大儿子,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羊肉火锅就凉西瓜的话,骆闻舟本来就不高兴,这在门口听见骆诚的话更是一肚子气。

 

病房里因为一顿饭就被撂倒的一老一小,瞬间萎成了两只不会吭声的茄子。骆闻舟手里提着穆小青刚在外边买的菜粥和素包子,他走进病房的时候,费渡下意识的站起来让出了椅子,又往骆诚的床头靠了靠,却也实在不能指望已经“自身难保”的不靠谱爸爸还能护着他了。

 

骆闻舟一边把菜粥和包子不客气地放在骆诚的胸口上,一只手把缩在骆诚旁边的费渡拽过来摸了摸额头。

 

“妈,我觉得他还有点儿烧,你找护士要个体温计来。”

 

骆闻舟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穆小青出去的两分钟,让费渡觉得比两天不能吃糖还难熬。他的大脑一时分析不出来,现在是就这样不吭声的“罚站”好,还是撒个娇,说一声“师兄,我错了。”比较好。正在他的心里挣扎不出一个结果的时候,穆小青带着护士回来了。

 

“来,小帅哥,再试个表。”

 

护士见惯了在病房里,大人训孩子,还有孩子埋怨大人的场景,只是这次这一家子占全了两种状况。可能是因为天天超负荷的工作中,能遇见费渡这样好看的人就算是慰藉了,护士借着刚才听见妈护着儿子的思路给了这兴师问罪的母子俩一个统一的标的。

 

“阿姨,您家这小儿子可乖、可孝顺了。昨天值班的医生护士都夸,大半夜的自己一人把他爸从外边儿背上急诊大厅的!自己发烧烧的跟什么似的,我们那护士长怎么劝都不行,非得在手术室外边等着。要不是昨天我们老主任强行带着去打针吃药,这孩子今天得跟他爸当室友了!”

 

穆小青用一只手指头指着骆诚,一时半会儿找不着要说的词儿,只能从骆闻舟身边把费渡拽到自己身边。

 

“小青,都是我不好,把孩子折腾病了,你别生气。”骆诚一边说,一边鼓捣着扔在自己身上的外卖餐盒,“小渡,赶紧把饭吃了,让你妈消消气。”

 

护士拿过费渡刚试完的体温表。

 

“哟,是又烧起来了。”护士瞟了一眼餐盒里的东西,“哎,那鸡蛋不能吃,给你哥吃吧!”护士又抬头看看一眼就能知道是躺着的那位的亲儿子的骆闻舟,“你跟我去给你弟开个消炎药,得让他坚持吃三天啊。阿姨,您让孩子跟旁边那床上躺会儿吧,现在没人,没事儿。”

 

骆闻舟跟着护士去开药拿药,一路上听的都是自己“弟弟”多懂事、多招人疼的话,听着听着他心里莫名像被一股温泉浸透,这股温泉里又生出了心疼。穆小青在病房里,看着费渡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完粥,还吃了半个包子。剩下五个半包子,她看看骆诚无辜又抱歉的脸。

 

“医生跟我说你能吃半拉包子。”

 

这时候骆诚才不管医生说没说,自己夫人说能吃,就是炮弹都能吃!骆闻舟拿着药回来的时候,正看见骆诚刚吃下半个包子,穆小青搂着费渡坐在对面。

 

“爸!那包子是费渡的!你盲肠炎了不能吃东西!”

 

“小渡吃不了了……你妈给我的……”

 

“让您看个孩子,您给自己都看医院来了,您可真行!这是您的,疼的时候吃一片,还有这个,消炎的,一天一片。”

 

费渡本来想还是自己留在医院看护,穆小青和骆闻舟出差小一周都累了,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可是除了他自己,另外三个人都是不同意,骆诚告诉骆闻舟,费渡一宿就睡了四个多小时,陪着自己的时候困得眼睛都没神了,说是下周上学还要交作业,说什么都必须赶紧回家休息了。

 

骆闻舟是想着带费渡回自己家,可是费渡说猫还在爸妈那儿。骆闻舟想着怎么也得给住院的爹拿身换洗的衣服来,于是还是带着费渡先回爸妈家了。

 

费渡吃了药,在车上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回家的路程不算远,但是只要遇到红灯,骆闻舟就会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和脸,拉起费渡无力垂着的手放在唇上亲一亲。骆闻舟心疼坏了,心疼他懂事,心疼他生病,心疼他的担心和害怕。车子又快又稳地开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骆闻舟本来打算不叫醒费渡,直接抱着他上楼,却不想小家伙自己醒了,退烧消炎的药让他还迷迷糊糊的像踩在棉花上,骆闻舟还没扶稳他,他自己就一脑袋扎在了骆闻舟怀里。骆闻舟叹口气,认命地把这属于自己的一百二十来斤的无价之宝扛在背上回了家。

 

费渡虽然晕乎乎的,但是在面对某些问题的时候还是能认清状况的。比如现在,他就很庆幸,发烧和药物是真的让他丧失了大部分行为能力,他任凭自己的意识飘忽成一朵没有形状的云彩,然后沉浸在无知无觉的睡梦中。“能就这样逃避现实也是好的!”费渡睡着前想。

 

为什么要逃避“现实”呢?

 

骆闻舟把费渡轻轻地安顿在床上后,盖好了被子,顺便抓起地上的,一脸都写着“不关我们事!一切都是爷爷允许的!”的两只猫也塞进被窝。费渡感受到有毛茸茸的大肉团被塞进来,下意识的抱住,没有五分钟,床上就传来三重奏似的此起彼伏的小呼噜。

 

骆闻舟看着他睡熟了,才出来面对费渡要逃避的“现实”!

 

费渡和老爷子的确没给他留下一垃圾桶的果冻壳,因为垃圾桶里已经不止是果冻壳那一种单一的垃圾了,还有糖纸,冰激凌包装和各种话梅的核!骆闻舟不是一个变态到要监视爱人生活细节的人,但是他对自家弱不禁风的少爷的饮食从来都很在意。

 

昨天爷儿俩涮火锅留下的一桌子狼藉,看着这个阵势,他甚至怀疑是不是陆嘉带着他拳击俱乐部的人一起来聚餐了!半夜出门的父子俩一定也慌了手脚,费渡的LV红围巾,现在像红毯一样铺在客厅正中间;骆诚的钱包还留在沙发上;厨房里骆诚切了菜之后,案板和菜刀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大敞四开的橱柜和酒瓶中的残留,都昭示着一老一小这几天趁着没人管的放纵狂欢;还有那精心算计着怕饿坏了猫祖宗的几个罐头,和被撒花儿的猫撞撒了满地的,有半袋子的量的猫粮……

 

骆闻舟一时不知道从哪下手,只能坐在沙发上顺气。他哭笑不得的把脸扎在两只手掌中,任凭自己作为刑警大队长的超人智慧推演再现,竟想象出一副老子带着儿子在一百多平的公寓里抢碉堡的画面!他自顾自地气笑了一会儿,又庆幸穆小青女士没跟着回来。他倒不担心一向护着、宠着费渡的穆小青会锁了费渡的零食柜,他只是担心骆诚会被穆小青扫地出门、无家可归,最后还是要到儿子家中寄宿!想到这里,骆闻舟马上有了动力,把家里收拾的比穆小青出差前还要整洁!

 

又过了两天,骆诚从医院回了家,骆闻舟也完成了对费渡的批评教育,一家四口倒休的倒休,休病假的休病假。骆闻舟早早准备好了饭菜,四个人一礼拜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现在一顿平常的家常便饭,倒成了难得的大餐。

 

“嘟嘟,下次妈不在家,不许跟着你爸瞎吃,听见没有?”穆小青一边说一边往费渡碗里夹了一块不带刺的鱼。

 

“嗯,记住了,妈。”费渡乖乖地把那块鱼放进嘴里。

 

“还有你,我下回不在家,你不许带着孩子瞎吃。懒得做就带着嘟嘟去干净的饭店吃去!你自己吃东西也注意点儿,多大的人了。”穆小青给骆诚夹了一颗油菜,嘴上还不住地埋怨。

 

“保证下次不会了。”骆诚赶紧把菜也吃进嘴里。

 

看着眼前三个人,骆闻舟既没人给择鱼刺,也没有需要被埋怨的地方,便安静地做了一个旁听者。

 

“嘟嘟,下次家里再有事儿,先给妈打电话,听见没有?”

 

“嗯。”

 

“你说你爸比你都沉,你哪儿弄得动他!你要是再病了、伤了,妈更着急,知道吗?”

 

“嗯。知道了,妈。”

 

“好孩子。那个菠菜不爱吃给你爸剩着吧,他现在多吃点儿菜好。这礼拜咱少吃点儿零嘴儿,妈等明天自己给你炸点儿虾片儿。”

 

“谢谢妈。”

 

“咱家虾片儿没了吧,明天爸上超市买去。”

 

“那我跟爸一起去。”

 

“你跟你爸去,你们俩不许又在外边儿瞎吃东西啊。”

 

“保证不吃了,妈~”

 

骆闻舟觉得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再需要他从中调和了,不管是红脸还是白脸,那一家三口现在怎么看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家人。他原计划着在这顿家宴上再废几句话,分别给这父子俩一个“台阶”下,他担心这次生病事件,会让两人都生出些尴尬,却不想,原来费渡的乖巧和孝顺早不是为了“客气”和让他安心,这个曾经对人冷漠,让他费尽了心力才换来了爱他一生的“特权”的人,早就变成了骆诚和穆小青的儿子。

 

骆闻舟自顾自地笑了,旁边的三口人虽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是也都不约而同地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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